吴孟超:医术有高低 医德最要紧

http://www.mqxww.com  2021-03-02 11:51:21  

吴孟超:医术有高低   医德最要紧

  吴孟超,我国肝胆外科创始人、中国科学院院士、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院长。曾先后获国家和军队科技进步一、二等奖15项,首届何梁何利基金奖、陈嘉庚医学科学奖、全国侨界十杰、全军医疗保健特殊贡献奖等殊荣。1996年1月被中央军委授予“模范医学专家”荣誉称号。2006年1月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。荣立一等功一次、二等功二次、三等功三次。2010年7月26日,国际小行星中心发布公报,通知国际社会,第17606号小行星永久命名为“吴孟超星”。2012年2月,被评为2011年度感动中国人物。2019年1月14日,吴孟超光荣退休。

游子恋故土 志士爱祖国

  1922年8月,我出生在福建闽清的小山村。5岁时,我和弟弟跟随母亲到马来西亚投奔父亲,一家人终获团聚。后来又有了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。我家比较穷,我又是老大,自然主动承担家里的劳动,割过橡胶,做过米粉。因为父母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,可以帮我们走出困境,所以无论多穷都咬牙坚持供我们上学。在念初中的时候,我上午割橡胶,下午念书,协助父亲撑起这个家。我用功读书,刻苦学习,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。而正是在那段时间,我把割胶刀玩得飞舞,这就算是最早的“手术训练”。

  我们学校是孙中山先生题词的光华中学,光华中学是华人办的学校,没有高中,所以我就只能念到初中毕业。如果要读高中就必须去外国人办的学校,因为在光华中学受到了先进思想的教育,对共产党很信任,知道祖国正在抗战,所以我初中毕业就想回国,不想在外面念书了。

  1939年初中毕业时,根据当地习俗,我作为班长要筹划同学们聚会一下,这个聚会的钱是大家出。我就跟大家商量,能不能不聚餐了,把这钱寄到延安给国内浴血奋战的抗日将士,大家一致同意这个建议。我们又积极地组织募捐,把聚会和募捐的钱收集起来,通过当时的华侨侨领陈嘉庚先生寄到延安。后来等到我们毕业要走的时候,也就是我要回国的时候,学校收到了毛泽东、朱德的电报,意思是感谢我们,收到这个钱了。哇!这样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。那封感谢电报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,成为照耀指引我一生的红色星火。

  接到电报以后,我就干脆回国!到延安找共产党,上前线去抗日!这是我当时最迫切的愿望。这年我18岁,离开父母家人,独自一人回国,没想到竟然是与父母的永别。从马来西亚出发,几经辗转,历时约一个月才踏上祖国的大地。

  先从马来西亚坐船到新加坡,接着到越南西贡过海关,再到胡志明市办签证。令人至今难忘的是,当时越南西贡海关负责验关的工作人员是法国殖民者,要求我们在护照上按手印,而欧美旅客只需签字。我当时质问验关员:我们会英文,会中文,为什么不让我们签名?结果得到的回答是:黄种人签什么字?你们是“东亚病夫”!西方“文明”人吼出的这句话刺痛了我的民族自尊心,对中华民族的歧视和侮辱让我深深体会到西方“文明”是有色的傲慢而已!“国家不强盛,咱们的腰杆就不硬!”落后就要挨打,更坚定了我参加抗日救国,为中华民族争气的理想。

  办完签证后需要改坐小火车转到越南河内,接着一路颠簸到云南河口入境,然后到达昆明。本打算从昆明去往延安,结果到了昆明以后,碰到老同学。我向他们征求意见,他们劝我说,你晓得延安在哪里吗?这是很远的,搞不好中间经过日军占领的地方,可能有生命危险。我知道昆明到延安是很远,但延安精神一直强有力地吸引着我,回国就是为了参加抗日活动。最后由于去不成延安,经过考虑,只能留在昆明求学,好好念书,决心以读书救国。

  医学路漫漫 缘遇裘恩师

  我回国以后该念高中,当时报考了同济大学附属中学,但没有考取。我考中了云南大学附中高中二年级,但那时候上学要选择名校,同济大学附属中学是上海搬过去的名校,我就去找同济大学附属中学的一个老师,他介绍我去见曹礼吾校长,我说了自己的情况和愿望:“我从马来西亚回来,考同济大学附属中学没有考取,希望能让我在你们学校借读。”曹礼吾校长一听,毫不犹豫马上就答应说:“你可以来借读。”我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,满怀感激地勤奋读书,这样借读念了半年,后来我转正了。

  高中毕业时,我原想考同济大学有名的工学院,结果我的同班同学——日后的妻子吴佩煜一听我要考工学院,就劝我还是念医科好。因为她考医学院,所以后来我就改念医科了。1943年秋天,我考取德国人创办的同济大学医学院,成为医学前期学生(当时同济大学医学分为医学前期和后期,前期学习主要打基础,考试合格后方可进入后期学习临床及各项具体医技),也有幸成为“中国外科之父”裘法祖的学生。

  1945年日本侵略者投降,国民党军统特务控制了昆明,开始迫害要求民主的进步知名人士。1946年,闻一多在云南大学举行的李公朴追悼大会上,作《最后一次演讲》的爱国主义报告,我们学生都去听报告了。报告完了,下午5点钟闻一多走路回家,他家离云南大学大礼堂很近,走到家门口,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了。我们马上就大游行,搞得很厉害。李公朴、闻一多先生接连被国民党特务暗杀,那个时候我对国民党恨透了!对共产主义的信仰火炬燃烧得更旺了!

  1946年,同济大学搬回上海,我在昆明拼命打工两个月,终于赚到一张机票钱,飞往上海。

  1949年,我在同济大学毕业了。但是在毕业考试时,我平时学得最认真的外科只考了65分,而小儿科的成绩却是95分。按当时惯例,哪科成绩考得好,就会被分配到相应的科室去工作。而且,对身高只有1.62米的我来说,想做外科医生,确实有点“痴心妄想”。当我拿着小儿科的报到通知书去找教导主任,说想去外科时,负责分配的主任说:“你也不看看自己的个子,能做什么外科?再说了,就你的成绩,当外科医生是不是不太合适?”当时我特别不服气,不把一次失败就看成终结。暗自下决心,我一定要做外科医生,而且还要做个最好的外科医生!

  同年8月,华东军区人民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(即后来的第二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)在社会上公开招聘医生,我前去应聘,最终以自信和真诚打动了主考官,当上外科医生。

  1954年,裘法祖老师受聘为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兼职教授,我再次成为他的学生,有缘再学裘老师的医术和医道。

  1956年3月,我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。5月,如愿参军入伍。

  1956年我成为主治医生,开始独立工作,在老师的悉心指导下,我的手术水平大有长进。但觉得光做个普通“开刀匠”还不够,到底该朝哪个方向发展呢?裘法祖老师说:“现在肝脏外科还不行,中国还没有人专门搞。”当年我国肝癌患者占全世界的40%,但国内肝胆外科却是一片空白。这时,我确立了肝脏主攻方向。

  每当我回忆起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时的情景,仍然不由自主地感慨:“如果不是在自己的祖国,我也许会很有钱,但不会有我的事业;如果不在人民军队,我可能是个医生,但不会有我的今天;如果不是在党组织,我可能会做个好人,但不会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一分子。”

  口述:吴孟超

  采访整理:陈青、张鹏